第42章
“这一代不变,下一代,下几代会不会变?有变的社会基础嘛。
苏联就是教训。我很担心高级干部出现修正主义,中央出现修
正主义怎么办?有没有制度管得住他们?”
话说1965年5月间,毛泽东眼看着苏联的新一代领导人勃列日涅夫等人执行的仍然是赫鲁晓夫的修正主义路线,而国内的局势和党内日渐严重的矛盾也不容乐观,这一切无不使他忧心忡忡,长久以来酝酿的战斗激情,时时触动着他的创作灵感,于是便挥笔写下了《念奴娇·鸟儿问答》一词: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这首词中的倒数第2句,源自赫鲁晓夫在1964年4月的一次演讲,他说:“福利共产主义”是“一盘土豆烧牛肉的好菜”。在毛泽东看来,用吃喝等极庸俗的福利标准去描绘未来的理想社会,纯粹是放屁。
5月19日,汪东兴打电话通知江西省委并井冈山管理局,说毛泽东将于22日上井冈山,请他们做好接待工作。
5月21日上午11时,毛泽东离开湖南省委第九招待所3号楼,在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夫妇和省公安厅厅长李强、副厅长高文礼陪同下,乘汽车前往火车站。毛泽东的专列于12时50分抵达株洲。下午1时,他改乘中共湖南省委办公厅小车队司机赵毅雍驾驶的吉姆车向茶陵进发,行至攸县境内的洣水河边,汽车开上轮渡渡过洣水,于下午7时许到达茶陵县城。吃过晚饭,毛泽东就在县委办公室安置了自带的一张木板床和简单的日常生活用具,像窗帘、被褥、便桶之类,准备休息。他让县委书记找来《茶陵州志》,躺在床上一直阅读到凌晨3点。
5月22日一早,茶陵县委书记找到汪东兴说:
“毛主席来茶陵,你应该事先告诉我们,我们好做安排。”
汪东兴说:
“主席怕惊动群众和干扰你们的工作。我们这次是路过茶陵去井冈山的。”
县委书记说:
“我的房子可以让毛主席住。毛主席住在办公室里,我们心中十分不安。”
汪东兴说:
“住办公室也蛮好。主席睡惯了自己的床,我们按照毛主席的基本生活习惯带来了一些用品,不麻烦你们了。我代表主席谢谢你们,请你们放心。”
县委书记说,县委的领导同志们想见见毛主席。汪东兴向毛泽东汇报后,毛泽东说:
“当然要见嘛!路过一次茶陵也不易呀。38年前路过茶陵时很狼狈。那时我们秋收起义的队伍一部分被敌人追赶着,一部分被敌人阻截着,到茶陵吃住都困难。这一次来可不一样了。”
他喝了一口龙井茶,点燃一支烟,高兴地说:
“你先安排好,待我吃过饭就见他们。”
早饭后,毛泽东接见了茶陵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张平化夫妇、李强、徐业夫和汪东兴陪同接见。毛泽东与他们合影留念。照完相,毛泽东对大家说:
“这次我们就不多谈了,要赶路,谢谢大家。”
众人热烈鼓掌,目送毛泽东上了汽车。吉姆车绕道行驶,经莲花县到达永新县,在县委招待所休息,吃午饭。然后,毛泽东接见了江西省委书记处书记刘俊秀、副省长王卓超、周克用、黄荣庆和永新县委负责人。永新县委的负责人问毛泽东午饭吃好了没有,毛泽东说:
“这顿饭又吃到当年在永新吃过的新鲜腊肉、鸡、鱼、青菜,味道都不错,比当年吃得更香,而且是从从容容吃的。”
毛泽东接见完毕,4辆小车、两辆大车开始向宁冈县井冈山方向前进,于天黑之前就到了井冈山北麓茅坪位于山腰的谢氏慎公祠和祠后他曾经居住过的八角楼。前行的警卫人员和工作人员都下车了,司机赵毅雍也准备停车,毛泽东示意不下车,赵毅雍便见机行事,开着车子在八角楼前的地坪上徐徐兜了个大圈。毛泽东撩开窗帘,浏览了一下谢氏慎公祠和八角楼外景。随后,车子掉了个头,直奔通往黄洋界的盘山公路,穿越崇山峻岭,于下午登上了海拔1343米的黄洋界。
毛泽东一下车,与井冈山管理局负责人握手后即持着竹拐杖,快步走向山顶。他对身边的人说:
“这就是黄洋界!当年我们就是利用黄洋界的险要地形,经过和敌人的几次较量,把敌人赶下了山。那时为了减少伤亡,保存自己,我们在这里构筑了一些工事,给敌人很大打击。”
他又对汪东兴说:
“东兴同志,你去那边看看,还有没有当年工事的痕迹?”
汪东兴按照毛泽东指示的方向前去查看。毛泽东跟张平化夫妇在木制纪念碑前合影,接着跟江西迎接的同志合影留念。他看到木制纪念碑上刻写的《西江月·井冈山》一词和架设在哨口上的一门大炮,深情地说:
“1928年8月30日,敌湘赣两军各一部趁我军在赣西南欲归未归之际进攻井冈山,我守军不足一营,好险哦!守军凭险抵抗,反复较量,终于把敌人赶下山,才保存了这个根据地。”
汪东兴去不多时回来报告说:
“主席,有几个地方还依稀可以看出有当年构筑的壕沟式工事在。”
毛泽东又与汪东兴等随行人员在木制纪念碑前合影留念。
傍晚时分,毛泽东来到茨坪宾馆。他在宾馆楼上眺望四周,环视着大约3平方公里的茨坪镇,见高楼巍然而立,一排排住宅整齐有序,路旁绿树成荫,老百姓过去住的泥土墙屋已变成砖瓦建筑,十分兴奋,微笑着对身边的人们说:
“今天的井冈山与当年大不一样了!那时敌人前堵后追,我们靠两条腿拼命走,从文家市到井冈山要走半个多月。这次来坐汽车,两天就到了井冈山,还是机械化快!”
毛泽东在汪东兴、张平化等人陪同下,手持井冈山的竹杖,向宾馆的后山攀登。他爬上山坡,高兴地举起手中拐杖,寓意深长地说:
“这东西是个好武器,平时可以帮助我们走路,坏人来了可以用它自卫,打击敌人。”
说完,他又自信地往前走,井冈山陪同人员提醒说:
“主席,那边没有路,不能去了!”
毛泽东说:
“路是人走出来的嘛,我就不信前面没有路,有山就有路!”
5月23日,毛泽东对汪东兴说:
“请你办两件事,第一,拟一个电报给中央、周总理,告诉他们,我已安全抵达井冈山,请他们放心。这里山高路远,如没有急事暂不要送文件来。第二,安排工作人员和湖南来的同志分批参观一下井冈山。最好请当地熟悉情况的同志帮忙介绍一下情况,让年轻人增加些历史知识。你抽时间去参观一下井冈山博物馆,回来向我讲讲展览室的情况。”
5月25日下午2时,毛泽东在115房间找来张平化、刘俊秀、汪东兴、王卓超等人谈话。张平化要汇报湖南省社教运动的情况,毛泽东说:
“不用汇报了,情况我都知道。现在看来光搞社教运动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张平化不可能知道,此时的毛泽东,胸中正酝酿着将要发动的一场气势磅礴的革命风雷。接下来,毛泽东深情地回忆了历史,他说:
“我离开井冈山已经38年了。这次故地重游,回忆起38年前的那段历史,心情总是非常激动的。为了创建块根据地,不少革命先烈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是想回井冈山看看,一别就是38年啊!我的心情和你们一样高兴、激动。没有过去井冈山艰难的奋斗,就不可能有今天了。
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制造反革命事变,宣布反共。5月21日,发生‘马日事变’,反动军阀许克祥在长沙围攻省工会、省农会,捕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7月15日,汪精卫又在武汉发动了反革命事变。中国革命遭到了巨大的挫折。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我才被选举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后来瞿秋白他们在湖南弄到了一个小册子,里面有我说的‘枪杆子里面可以出政权’的话。他们大为恼火,认为枪杆子里面怎么能出政权呢?于是,就把我的政治局候补委员给撤了,以后又说中央委员也要撤了。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井冈山,说是把我的党籍也开除了。这样一来,井冈山人也火了,不服气,为我打抱不平,要向中央写报告恢复我的党籍和名誉。我劝他们不要写了,开除就开除了,有啥子要紧?他们真开除了我的党籍,我还是要干共产党的。井冈山人听了我的话,很认真地说:‘开除了你的党籍,你就不能当党代表了,但师长总还是可以当的吧。’”
毛泽东笑了笑,接着说:
“你们说,井冈山人对我还不好啊?”
他继续回忆着历史,说道:
“1927年9月份,参加湘赣边界秋收起义的队伍由原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平江、浏阳的农民和安源的工人武装,在修水合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一师,卢德铭任总指挥,我任中共前敌委员会书记。他是一个很好的同志,有智慧,能吃苦,在文家市决定进军路线的会议上,就是他有力地支持我退入萍乡向罗霄山脉转移的提议。他在泸溪一战中英勇地牺牲了。
当时秋收起义的目标是攻打长沙,结果在围攻战中,原来收编的旧白军残部邱国轩团叛变,加上敌众我寡,我军又没有充分发动群众,攻打长沙的军事行动就告吹了。秋收起义的部队于1927年10月转战至永新、宁冈两县交界的三湾村,战斗中我观察到这支队伍在战斗中有不听指挥、纪律松懈、不会做群众工作的现象。有的人还有旧军队中不良习气。另外,还有官兵关系不平等、缺乏民主空气等问题。我提议部队在此整编,把原来的4个团改编为1个团。实际当时剩下2个营,7个连,不足1000人。对于那些对革命灰心丧气、摇摆不定的旧军官,根据整编原则,愿者留,不愿留者发给路费让其回家。这样,愿意留在革命队伍的都是经过战斗和过惯艰苦生活的、政治上坚定的贫苦出身的工人、农民以及革命军人。人虽然少了,但却精干得多了。
后来我们上了井冈山,经过几次大的战斗后,在井冈山站稳了脚,扩大巩固了井冈山这块革命根据地。所以人们现在说,井冈山根据地是中国革命的摇篮。”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接着说:
“你们大概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井冈山作革命根据地吧?井冈山是个好山寨,它与湘、粤、赣交界,周围500里全是峭壁山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上有袁、王绿林好汉武装,周边6县农民运动活跃,群众基础好,就是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吃红米饭、南瓜汤,住破草房,盖禾草,穿草鞋。那时只有极少数人闹点情绪,大多数指战员都是坚定乐观的,因而作战非常英勇,黄洋界保卫战就是有名的战例。后来鲁迅在上海看到我的诗词写‘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感到有种‘山大王’气概,我笑了,确实有股梁山好汉的气概。我对这个‘称号’甚为得意,也喜欢结交绿林朋友,‘落草为寇,杀富济贫’嘛!
井冈山不愧是革命的山,战斗的山。没有井冈山过去艰苦卓绝的奋斗,就不会有今天革命的胜利。胜利真是用生命换来的呵!”
毛泽东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接着说:
“井冈山道路的探索,是中国革命最关键的一步。为了创建这块革命根据地,不少革命同志牺牲了。他们是一批有信仰有抱负有牺牲精神的年青人。卢德铭、何挺颖、王尔琢、张子清、伍中豪、陈毅安、胡少海,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我脑子里都是活生生的,牺牲时他们才二十几岁呀!”
毛泽东站起来倚着窗户,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禁想起从这里走出的两位绿林好汉袁文才、王佐。他说:
“袁、王都是好同志,为创建根据地作出了贡献,我表扬他们对边界的工农运动‘功莫大焉’!可是极‘左’路线和土、客籍矛盾把他们杀了,这一泣天历史悲剧,我在闽西听到后,几天饮食无味。”
他吸了一口烟又说:
“这次我来井冈山,准备会见袁文才妻子,并同她合影留念,你们安排一下。”
“千百万革命先烈用鲜血换来的人民江山,会不会因为我们队伍里滋长特权思想而改变颜色呢?一想到建立红色政权牺牲了那么多的好青年、好同志,我就担心党和国家的现在和未来。你们看,苏联的政权变了颜色,苏联党内有个特权集团、官僚集团,他们掌握了国家的要害部门,为个人捞取了大量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一般党员和普通老百姓是没有什么权利的。你提意见他们不听,还要打击迫害。
我们国家也有这种危险啊!官僚主义作风反了多次,还是存在,官僚主义思想也比较严重。县官不如现管,假话满天飞。现在,打击迫害,假公济私,忽‘左’忽右,形左实右的事有没有?这样的事情你们知道的比我多。报喜不报忧,假话满天飞,也是官僚封建的东西,做官有特权,有政治需要,有人情关系。这些很容易造成干部腐化、蜕化和变质,这一代不变,下一代,下几代会不会变?有变的社会基础嘛。苏联就是教训。我很担心高级干部出现修正主义,中央出现修正主义怎么办?有没有制度管得住他们?所以我强调井冈山革命精神不能丢,不能从我们的第3代和第4代身上丢掉。”
“我为什么把包产到户看得那么严重?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农村所有制的基础如果一变,我国以集体经济为服务对象的工业基础就会动摇,工业产品卖给谁嘛!工业公有制有一天也会变。两极分化快得很。帝国主义从存在的第一天起,就对中国这个大市场弱肉强食,今天他们在各个领域更是占有优势,内外一夹攻,到时候我们共产党怎么保护老百姓的利益,保护工人、农民的利益?怎么保护和发展自己民族的工商业,加强国防?中国是个大国、穷国,帝国主义会让中国真正富强吗?那别人靠什么耀武扬威?仰人鼻息,我们这个国家就不安稳了。”
接下来,毛泽东向在座的人了解了袁文才、王佐在1930年被错杀后井冈山各方面的反映。之后,他着重谈了发扬井冈山精神的问题。他问在场的人,什么是井冈山精神?大家回答说是艰苦奋斗。毛泽东听罢笑了,说:
“艰苦奋斗只是一个方面。还差两点,要从制度方面去想。”
汪东兴说是支部建在连上。毛泽东点点头,他说:
“在井冈山时期,我们摸索了一套好制度、好作风,现在比较提倡的是艰苦奋斗,得到重视的是支部建在连上,忽视的是士兵委员会。支部建在连上,随着我们掌握政权,现在全国各行各业都建有党的组织,成为领导机构。党的力量加强了。但自觉接受群众监督,实行政治民主,保证我们党不脱离群众,比井冈山时士兵委员会就要差多了。全国性的政治民主更没有形成为一种制度,一种有效的方式。井冈山时期的士兵委员会是有很大作用的。我在《井冈山的斗争》中就写了:‘中国不但人民需要民主主义,军队也需要民主主义。军队内的民主主义制度,将是破坏封建雇佣军队的一个重要武器。’全国都需要推行民主政治。”
刘俊秀问:
“现在工厂都有工会,农村有贫下中农协会,这和士兵委员会是不是差不多的组织?”
毛泽东说:
“两者不一样。士兵委员会可以监督连长、营长、团长,它有很大权力。现在工厂的工会可以监督厂长书记吗?谁又来监督我们的市委书记、省委书记?谁来监督中央的领导?”
毛泽东踱着方步对大家说:
“今天的井冈山,比起38年前,大不相同了,修了公路,通了汽车,住进楼房,饭菜多样,衣着整洁,还看电影,神气多了,我相信井冈山将来还会更好,更加神气。但是我劝大家,过上好日子,艰苦奋斗的精神千万不能丢掉,要知道,没有井冈山过去艰苦卓绝的奋斗,就不会有今天革命的胜利。人民江山是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啊!
我早就说过,绝不要实行对少数人的高薪制度。应该合理地缩小而不是扩大党、国家、企业、人民公社的工作人员同人民群众之间个人收入的差距。防止一切工作人员利用职权享受特权。要在怎样防止特权阶层方面有一套好制度,要继承井冈山的好制度、好作风。井冈山精神不仅仅是艰苦奋斗,士兵委员会和支部建在连上意义一样深远。它们都是井冈山革命精神。”
毛泽东最后说:
“现在高干子女特殊化成了正常化。我侄子毛远新在哈军工读书,他们那个学校高干子弟比较多,有些还是保送的。毛远新高中毕业时也被保送到哈军工,我不赞成,才又去考。考上了清华,第二年转过去。陈赓那时还活着,当校长。他们放假回家,黑龙江省委还请哈工大高干子弟吃饭,工农子弟就不请嘛!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这和我们井冈山时期提倡的东西不一样。条件好了,共产党掌权了,过去的优良作风还要不要继承?怎样继承?现在干部的特权对他们的孩子也有影响。他们比一般工农子弟条件优越,别人没有的东西,他们能有;别人不能去的地方他们能去。他们可以看内部电影。要教育他们不要靠父母,不要靠先烈,要完全靠自己。我们的干部子弟中,有些现象令人担心。”
5月25日晚,毛泽东对历史的深深回忆和对现实的缜密思考,使他激情澎湃,诗兴大发,提笔填写了《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其词云: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旧貌换新颜。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
风雷动,旌旗奋,是人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5月26日,雨后天晴,阳光照耀着翠绿的山岗。毛泽东起床后用过饭,在汪东兴、刘俊秀以及管理局袁林、孙景玉等陪同下,在井冈山宾馆附近散步。他对袁林、孙景玉等人说:
“我这次回井冈山来看看,感到井冈山的变化很大。修了公路,通了汽车,解决了上山难的问题。”
袁林说:
“现在井冈山已经修建好了两条公路,一条是由黄洋界到宁冈、永新,一条由拿山、泰和去吉安。还有一条由井冈山到遂川,这条路正在修建中。”
毛泽东问:
“井冈山现在建有博物馆、纪念碑,还有这么好的宾馆,来客多不多?”
袁林说:
“不少,特别是天气热的时候,来井冈山参观的人很多。”
毛泽东说:
“土地革命时期,我们在井冈山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建立红色政权,点燃了工农武装割据的燎原之火。井冈山的斗争,指出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武装夺取政权道路的新方向。当时有人提出井冈山的红旗究竟能打多久的疑问,我们以实践回答了这个问题,坚持了井冈山的革命斗争。井冈山革命斗争的胜利,开辟了中国革命胜利的道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和斗争的实践,被中国革命的历史证明是正确的。中国革命如果没有这些根据地做后盾,就不可能取得全国的革命胜利。革命成功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你们应该利用井冈山革命的这些历史,多宣传井冈山的革命传统,让后来的年轻娃娃们了解中国革命的历史,教育他们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祖国。”
袁林问:
“当年井冈山的斗争那么艰苦,战斗那么频繁激烈,许多同志英勇献身了,您知道现在还有哪些老同志健在吗?”
毛泽东说:
“从全国来说,当年在井冈山战斗过的人还不少,包括现在党政军领导岗位上的领导同志如朱德、林彪、陈毅、陈伯钧、陈士榘、何长工、彭德怀、谭震林、陈正人、江华、萧克、曾志、彭儒、贺子珍等。袁文才、王佐不在了。现在在西藏军区工作的张国华同志,原来是王佐部下的兵,是个很能干的同志。”
5月27日下午3时,汪东兴拿着中共中央派人送上井冈山的文件,来到了毛泽东的住处。此时,毛泽东正在聚精会神地写诗。这就是毛泽东在井冈山填写的第二首词:
念奴娇·井冈山
参天万木,千百里,飞上南天奇岳。故地重来何所见,多了楼台亭阁。五井碑前,黄洋界上,车子飞如跃。江山如画,古代曾云海绿。
弹指三十八年,人间变了,似天渊翻覆。犹记当时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独有豪情,天际悬明月,风雷磅礴。一声鸡唱,万怪烟消云落。
5月28日下午,毛泽东的生活管理员提前与交际处和宾馆结清住宿、用膳账款。按以往规定,毛泽东的伙食标准,除按定量交全国粮票外,每天伙食费交2.50元,7天合计17.50元。在宾馆当了6年会计的雷良钊坚决不肯收下,他说:
“38年前,毛委员在井冈山吃红米饭、南瓜汤,为穷人打天下,如今他老人家故地重游,是对我们井冈山人民的最大关怀。我们没有拿出好东西来招待毛主席,连酒都未喝一次,仅仅严格按你们的规定为他做点普通饭菜,才十几块钱,叫我们怎么忍心收下?”
毛泽东的生活管理员解释说:
“你句句话在理,但首长和工作人员有严格的约法规定,这是纪律,我必须遵守。”。
雷良钊会计还是摇着头,不肯收下。管理员又说:
“毛主席最反对搞特殊化,认为‘吃饭给钱,天经地义’”。
雷会计听后,噙着热泪,开出了发票。
5月29日,毛泽东起床散步后,对张平化、刘俊秀、汪东兴说:
“井冈山是座好山,风光好,空气新鲜,是休息健身的好地方。我们已经住了一个星期,该走了。”
张平化、刘俊秀说:
“能有这次难得的机会陪同主席重上井冈山,心里非常高兴。现在井冈山的人民迫不及待地要见主席。”
毛泽东说:
“我们难得上山一次,一定要见他们。昨天我让东兴同志安排了,不知安排得怎么样了?”
汪东兴说:
“我按主席的意见,将人分成4批会见。”
毛泽东说:
“就照你的安排办,下午见面,见完就走,不要他们送了。”
下午4时,毛泽东接见井冈山人民的活动就要开始了。此时井冈山上人声鼎沸,欢声雷动,到处都有人高喊:
“毛主席!毛主席来了!”
井冈山人很有秩序地分批同毛泽东见了面。毛泽东每接见完一批,仍然频频向人们挥手致意。最后,他在欢呼声中登上汽车,开始下山了。井冈山人民群众自动拥到道路两旁,为自己的领袖送行。
毛泽东一行经拿山、泰和县直达吉安地委招待所。由于这一天太劳累,毛泽东吃过晚饭就休息了。
5月30日,毛泽东起床后问汪东兴:
“今天如何安排?”
汪东兴说:
“一大早,吉安地委的同志就要我转达他们要见主席的愿望,我答应报告你后再定。”
毛泽东说:
“那就见吧,照照相。”
会见了吉安地委常委、吉安市委的负责人,毛泽东和他们一一握手,合影留念。会见结束后,他乘汽车从吉安出发,经吉水、峡江、新淦到达樟树的火车站,和张平化、刘俊秀等人依依话别,上了专列。
1965年6月2日,毛泽东在杭州读了国际关系研究所5月3日编印的《帝国主义动向》第15期,针对里面所载的《从美国统治集团内部在越南问题上的争吵看美国扩大战争的动向》一文,给江青写了一个批语,他写道:
江青阅。这是一个研究所的分析,可一看。他们认为有可能马上打仗。我看也许如此,也许暂时还不会。一二三年之后才打,我们就有准备了。但我们要放在马上打的基础上部署工作,中央已作了决定了。
毛泽东6月2日于杭州
6月6日,毛泽东在同汪东兴谈话时说:
“一件事情,不能看得那么容易。有人想,‘三线’建设好了再打仗。我看美帝国主义不会等你的。它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它等你建设起来才打?也可能建设不起来就打,也可能建设起来又不打,要有两手准备。”
6月7日,毛泽东读了中央办公厅5月29日编印的《情况简报》第173期,关于上面所载的《山西省农民讲习所办得很好》一文,他给江青写了一个批语:
江青阅。共4件,如精神好可以一看。
毛泽东 6月7日
在杭州期间,毛泽东要到柳莺宾馆去看望住在那里养病的胡志明,他交代警卫处长伍一说:
“胡主席身体不好,不要通知他说我要去看他,你们工作人员知道就行了。不然的话,胡主席就要先来看我了。我是主人,他是客人,应当我先去看他。”
从刘庄到柳莺宾馆,只需要七八分钟时间。毛泽东的车子一开动,伍一就吩咐工作人员打电话告诉了胡志明。毛泽东的车子刚进柳莺宾馆的大门,胡志明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迎接了。他见毛泽东下了车,就快步迎上,问候道:
“毛主席好!”
“胡主席好!”
毛泽东也微笑着快步向前,紧紧地握住了胡志明的手,两个人在院子里边走边交谈起来。叶子龙和伍一就在他们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警卫着。这一次会见,只是属于礼节性地看望,毛泽东和胡志明并不谈实质性问题。几分钟后,叶子龙、伍一见毛泽东向他们招手,知道会见就要结束了,赶紧走上前去。毛泽东问叶子龙:
“胡主席这边的工作是谁在负责?”
叶子龙回答说:
“伍一同志。”
毛泽东把伍一叫到跟前,拍拍他的背,对胡志明说:
“我每次来杭州,都是他管我。这次,我就把他让给你了。”
胡志明高兴得连连说:
“不敢当,不敢当!”
毛泽东与胡志明亲切地握手告别。胡志明见车子开走了,就问伍一:
“毛主席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跟过去呢?”
伍一微笑着回答说:
“照顾好胡主席,跟照顾好毛主席一样重要。”
胡志明闻言非常感动,深情地感叹道:
“毛主席很伟大,做中国人真幸福。”
6月14日,中共中央批转了经毛泽东审阅的谷牧《关于设计革命运动的报告》:
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务院各部委,各人民团体党组,军委总政治部:
中央批准谷牧同志在全国设计工作会议上《关于设计革命运动的报告》。现将这个报告发给你们,希中央和地方各有关部门研究执行。
全国各设计单位根据毛泽东同志的指示,开展了群众性的设计革命运动。很多设计人员下楼出院,到生产前线去,到基建现场去,进行调查研究,总结经验教训、就地解决问题,这是设计方面一个很大的改革和进步,半年多来,运动的发展是健康的,并且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设计革命运动的做法是:放手发动群众,充分发扬民主,领导带头检查,主动承担责任,启发设计人员自觉革命;并且运用解剖麻雀的方法,总结经验教训,批判资产阶级思想;同时组织设计人员下楼出院,深入现场,联系实际,同工农群众相结合,促进思想革命化,改进工作作风,最后把思想革命落实到设计工作的改革上去。
中央认为,在知识分子集中的部门,采用这种办法来进行“四清”运动,是一个比较好的、成功的经验。这种做法可供文化、教育、卫生、科学研究等部门参用。
设计是基本建设一个决定性的环节。只有实现设计工作的革命化,认真做好设计工作,才能更好地完成日益繁重的基本建设任务。各有关部门和各地方党委,必须加强对设计革命运动的领导,经常督促检查,认真总结经验,注意防止偏差,保证运动更健康更深入地发展,争取新的更大的成就。
中央 1965年6月14日
6月16日,毛泽东和周恩来、彭真、李先念、薄一波听取了余秋里、谷牧关于第3个五年计划和三线建设的汇报。毛泽东说:
“鉴于过去的经验,欲速则不达,还不如少一点慢一点能达到。我看5年搞1080亿元的建设规模大了,留的余地太少了。少搞些项目能打歼灭战,大了歼灭不了。要考虑来个大灾或者大打起来怎么办。我看大家想多搞,你们也想多搞。向老百姓征税征粮,多了会闹翻,不行的。这是个原则问题。要根据客观可能办事,绝不能超过客观可能。按客观可能还要留有余地。留有余地要大,不要太小。要留有余地在老百姓那里,对老百姓不能搞得太紧。总而言之,第一是老百姓,不能丧失民心;第二是打仗;第三是灾荒。计划要考虑这3个因素。脱离老百姓毫无出路,搞那么多就会脱离老百姓。”
毛泽东还说:
“农业要搞大寨精神,农业靠学大寨。”
6月18日,周恩来、陈毅率领中国政府代表团出访阿联,准备在访问结束后到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出席6月29日召开的第二次亚非会议。6月19日,代表团抵达阿联首都开罗,得知阿尔及利亚发生政变,胡阿里·布迈丁推翻了本·贝拉政权,建立了革命委员会。
周恩来通过邓小平向毛泽东报告了这一情况,建议在访问开罗期间观察亚非会议能否继续在阿尔及尔召开。毛泽东和书记处研究后,同意周恩来的意见,让他们在开罗一边访问,一边观察阿尔及尔的局势。
周恩来随即派陈毅赶往阿尔及尔参加将在24日举行的外长会议。陈毅到达阿尔及尔后,前来参加亚非会议的许多国家领导人都非常着急,出于对中国政府和对陈毅外长的信任,纷纷向陈毅打听中国的态度。陈毅戎马半生,性格刚直,是个有名的炮筒子,看到各国朋友都着急,他就未加思索地说道:
“这次亚非会议必须开!而且一定要开好!”
陈毅把话讲得太死了,没留余地。那些国家的领导人很信任中国,以为中国外长讲了话,会议一定会准时召开。可是后来由于阿尔及尔局势不明朗,会议已经无法按时举行了,于是,各国代表团就纷纷离去。周恩来从开罗回到北京,听说陈毅放了空炮,连连说:
“胡闹台,简直是胡闹台!”
陈毅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就到西花厅来见周恩来。他一进西花厅前院,工作人员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他却连连说:
“负荆请罪,我是负荆请罪来了。”
走到门口,他悄悄地问卫士:
“总理干什么呢?”
“等你呢。”卫士朝陈毅挤挤眼,吹风说:“生气了。”
陈毅一步跨进西花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像见毛泽东那样,以军人的标准姿势报告说:
“总理,我来了。”
“你无组织无纪律!”
周恩来浓眉扬起,目光灼灼,当头就是一棒。他朝陈毅疾走几步,像是要有所动作,但又猛地停住脚步,用力盯住陈毅,转过身又是几个疾步,立在办公桌旁,背对着陈毅,以拳击桌,砰砰砰三声:
“这是不允许的!”
周恩来敲击并不算重,可陈毅的脸色已经发白了,他的头猛地向上一抬,脖颈挺直,将本来已经立正的身体更加立正了,说:
“我负荆请罪,我一炮没放好……”
“就这一句就完了?”周恩来转过身,目光逼着陈毅,声色俱厉:“你是中国的外交部长,不请示不报告,你就敢在那里擅自放炮表态,都像你这样还了得?谁给你的权力?这是国际影响问题!”
“我错了,我向总理检讨。”
“不是向我检讨,要向毛主席,向党中央检讨!”
周恩来起伏的胸脯渐渐恢复了常态,目光和声音也缓和多了,望着陈毅说:
“外交部不同其他,一言一行都会带来国际影响,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我在开罗下了飞机就向毛主席、党中央汇报请示,你在阿尔及尔就敢不汇报不请示擅自发表意见,革命大半辈子连这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陈毅低下头,说:
“我向毛主席、党中央做检讨。”
陈毅走了,总参作战部副部长、总理的军事秘书雷英夫小心翼翼地向周恩来进言:
“总理,您是不是批老总批得太重了?”
周恩来目光严肃地望了一圈在坐的人,说:
“他们都是各路诸侯,在这里我不严厉批评他,回去他的诸侯国谁还敢批评他?”
秘书也趁机小声说:
“我听一些部长、副部长说,一向你汇报工作就紧张害怕。”
周恩来的气已经消了,摇摇头,说道:
“他们才不怕我哩。他们怕的是自己有官僚主义又一下子克服不了毛病,被当众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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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翁曰:毛泽东写于5月间的《念奴娇·鸟儿问答》一词构思巧妙,形象生动,且极具震撼力!而有的人,却认为该词中一些用语粗俗不雅。这种看法如果不是囿于认识上的局限性,那便是立场问题了。读完全篇,再看末句:“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读起来不是很爽嘛!
一个真正的诗人,在艰难困苦的时候,在要奋斗、要拼搏的时候,往往是激情澎湃,诗如泉涌。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开始,到六十年代中期,毛泽东时时酝酿并在共产主义运动中实践着同国际修正主义的斗争;同时,在国内也时时酝酿并实践着不可避免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正是这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国际、国内的矛盾和斗争,才使得毛泽东在诗词创作方面又出现了一个高峰期。正所谓“诗言志,歌咏言”,这一时期的大多数诗词,无不充满着渴求战斗的激情,充满了浓烈的火药味。
重上井冈山,毛泽东绝不仅仅是为了怀旧。这和1966年7月16日他以73岁高龄横渡长江一样,在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思想大决战前夕,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政治抱负的充分展示。他在井冈山上的谈话和所作的两首词,也无不耐人寻味,堪称金玉良言!你看:“中国是个大国、穷国,帝国主义会让中国真正富强吗?那别人靠什么耀武扬威?仰人鼻息,我们这个国家就不安稳了。”看看当今的世界吧,这不是一语成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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