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云丨轩烨：桃李春风一杯酒

桃李春风一杯酒

文/轩烨

退休已两年多了，平时很少参加聚会性饭局，渐渐对推杯换盏的事淡忘了。这把年纪已参透了一些人情世故，总觉得昔日的觥筹交错变得索然无味，岁月积淀的心境也渐次变得平静。“花间一壶酒”“对影成三人”的浪漫情怀早已去了爪哇国。

去年年初某一日，旧时单位一故友忽然造访，见其鹤发童颜，矍铄神态，目光炯炯，精神旺健，联想其过往豪饮之壮举，我似乎要重新定义杯杓的作用。

这位故友，其实是我的老师。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被分配到一座大型国有煤矿做统计工作，单位安排一位负责计划工作的邓姓老师带我。他比我大十八岁，已进入了朝杖之年。

我报到那天，邓老师很热情，中午邀约了四五个同事，把当时用的绘图板放在一张办公桌上铺上报纸，变成餐桌，将食堂炒的肉丝等三四个菜放在桌上，又用一个大陶钵到豆花摊上打了一大钵豆花，便“开席”了。

席上免不了要喝酒。当年没有这么多讲究，用一土碗盛上一碗酒，轮流着喝。我当时不会喝酒，每每轮到时，仅是象征性地尝一下。邓老师见状，略微生气，对我说：“年纪轻轻，喝酒假模假式的，不好！”听我不会喝酒的申辩后，他给我讲了一通喝酒的道理，至今还记得其中经典的一句：“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于是，他拿来一个汤匙量化，让我不得“踩假水”，意思是不得弄虚作假。

那一天，我喝醉了，也对邓老师的海量有了深刻的认识，觉得他豪爽耿直，对人热情。

不过，时间久一点儿，慢慢就知道了一些关于邓老师喝酒的二三事。算起来我和他共事不到三年，但关于他喝酒的故事却有一斗。

某一天，他与单位的新任领导喝酒，领导是他的同学。当晚为新领导接风，邓老师十分高兴，反复说着他同学求学时的勤奋，当然也讲到了对方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很显然，邓老师忘记了一些忌讳。

这位新领导还是挺大度的，说着：“老兄呀，少时不更事，过往的事，你就不要再说了。你当年一些荒唐事，我可替你保了密的。”这既是对邓老师所述事实的承认，又是提醒他别再口无遮拦。

这个邓老师呀，喝酒也误了一些事，所以在原岗位干到退休也没有长进。有一次，单位工会轮流安排文体活动，他所在的工会小组请机关的人看电影《少林寺》，谁知中午有一单位来交流学习，他的酒量好，单位便派他去陪餐。这下好了，邓老师喝得忘乎所以，把晚上看电影的事忘了。电影票在他手上，大家找不着他，一场精彩的电影愣是没看成。

还有一件事，更惊险也更有戏剧性。我调到大足一个单位工作后不久，旧时同事邀约游玩大足石刻。为方便行程，中午便在一农家小店就餐。这个邓老师，兴致很高，一人硬是喝了一瓶当地名酒。整个下午他一直手舞足蹈，甚为兴奋。哪知一众人回到大足城区后，才发现邓老师不见了，便四处寻找，无果。夕阳已经西下，众人惊慌不已，我只好请城区派出所民警帮助寻找。还好，傍晚时分有了回音。

原来，在邓老师行至一“牧童放牧”石刻前，见此牛栩栩如生，便在一旁同石刻造像中的牛开起了玩笑，口中不断发出“吁、吁”声，驱赶着牛。此时，众人已经前行，邓老师也许是疲倦了，竟在这尊石刻前打起了盹。殊不知，他这一眯眼，便昏睡了几个小时。

后来，邓老师退休回到原籍成都温江居住，和我们就很少来往了。

龙年春节期间，邓老师在网上看到一段介绍千年荣昌的文旅风光片，心向往之，便在没有和我打招呼的前提下，叫他女婿开车径直到荣昌来找我。邓老师找到我住的小区，已是下午时分，我们只好就近游览了荣峰河两岸、夏布小镇等处，晚上也是在小镇上吃的夜饭。

席间，我问他：“邓老师，现在酒量如何？”

邓老师回答：“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喝上一杯，一杯约二两酒，比以前节制了一些，但不喝酒是断断不行的！”

按他说的酒量，我给他斟满一杯，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老友相见，把酒叙旧，觉得也是人生一件快事。不多时，一杯酒就已饮尽。

在我犹豫是否还倒酒时，邓老师发话了：“这么多年未见面，也应该喝上三杯。”我把目光投向他的女婿，算是征求意见。邓老师的女婿还是很理解他的，对我们说：“后两杯就倒个八分酒吧，不要喝醉了。”

接下来的两天，我陪着邓老师先后游览安富古镇、古佛山、万灵古镇等景点，第三天下午，他意犹未尽地踏上了返程的路。

看着邓老师的车渐渐远去，我感慨良多——年逾八旬的他一生喝酒从未间断过，如今尚保持着一定水平的酒量，身体也很健康，看来，一切随缘即好，刻意去追求养生之道未必可取。我们对人生的态度亦是如此，过分在乎名利得失，也许会适得其反。静下心来，消除人生际遇中的浮躁，平和地对待生活，应该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此时，对面花园中传来一位少年的诵读声：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作者简介：轩烨，本名陈斌，重庆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荣昌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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