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结婚就离职”通知背后，“家长制”企业文化正在抬头

文|张丰

读书群里一位年轻的朋友，今天早上致电山东舜天化工，质问他们“员工不结婚就离职”的规定违法，对方承认了这一事实，并且说“知道错了，已经改正。”这位朋友不是记者，她花时间“介入”这一公共事件，是因为作为普通人，她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冒犯。

昨天，山东舜天化工的一项内部通知在网上曝光，引发铺天盖地的质疑。这份通知要求公司里的单身员工，必须在9月30日之前解决个人问题，否则会被辞退。通知还用了牵强附会的排比句，指责不恋爱的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在2025年，这样的通知荒唐到让人怀疑其真实性。但是媒体介入查证，发现它是事实，当地人社局赶紧叫停了这一做法。事后，企业回应，此举本意是激励员工尽快成家立业，但方式方法简单，将倡议搞成了硬性规定。

山东舜天是一家私人化工企业，这样的“通知”反映出老板的个人趣味和风格。它不仅是荒诞、专断的，也违反了《劳动法》。事后“好心办坏事”的解释，也难以服众。

老板为什么这样蠢？一家化工企业，似乎没有必要靠这样的行为博出位，这样出名对企业也没什么好处。

有人解释，可能是企业本来就要裁员，如果员工违反了这个内部规定，可以此为借口，不给或者少给补偿。这种推测看上去是合理的，但未必符合实情。在我看来，在当下存在一种“逆流”，一些企业为了体现老板个人意志，越走越远，以至于越过法律底线。

上一个类似的公共事件是胖东来。作为零售商超企业，胖东来因为经营上的成功受到推崇，但是几个月前公司的一项规定也引起争议：禁止员工收彩礼，结婚办酒席不能超过5桌，员工不能靠父母买房买车……违规者可能会被取消员工福利。

看上去，胖东来比山东舜天要进步很多。它主张或者想塑造的，是一种“独立的现代人”，也契合了人们对婚姻市场上彩礼过高的担忧。但是，说到底，彩礼或者结婚办几桌，都是个人私事，公司有没有权力干预，仍然是一个问题。

这一次舆情，有不少人选择原谅胖东来，因为胖东来是一个“成功者”。它给员工发的福利比较高，员工也“心甘情愿”配合公司要求，毕竟多办几桌酒席被曝光，被扣钱并不划算。而所谓“彩礼”，当事人只要保守秘密，外人也很难获得消息——个人仍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捍卫自己的生活。

尽管程度有差异，风评也不同，但是胖东来和山东舜天的做法都有一点共性：在这样的私人企业里，员工不再是平等的劳动合同签约主体，而是家长制下的孩子；员工在公司劳动，交出的不仅是自己的劳动时间，还有自己的一部分人格。区别只是在于，山东舜天的“通知”走得过远，已经公然违反了劳动法，而胖东来的规定，还比较温和。

资料图

很多人在这样的企业里工作，可能敢怒不敢言。但是，就更大范围来看，劳动者对自己的处境也有觉察。这两年，年轻人自嘲地给自己起了一个代称——牛马，牛马也在付出劳动，但是和劳动者不同，牛马没有主体性，也没有尊严感，只能是任人驱使。

“牛马”这个词的流行，多多少少反映出劳动关系的恶化趋势。在小红书这样年轻人聚集的平台上，你能清晰观察到普遍存在的厌倦气氛：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凭什么让人做牛马？类似的感叹到处都是。当然，选择“忍受”的年轻人还是占多数，过去几十年的经济发展，让“人应该自立”成为年轻人普遍的意识。网上的吐槽，或许是下班之后无奈的抗议。

父母一代有时候会对年轻人不满，斥责他们不愿意吃苦。但是，这一代年轻人，有权利也有必要享受到《劳动法》所保护的尊严。比如，8小时工作制，五险一金，带薪休假，假日加班三倍工资——在过去很多年，这都是社会的共识，也体现出社会进步。但是，最近几年，随着经济面对下行压力，年轻人普遍发现，很多承诺开始变成空头支票。

山东舜天的荒诞通知，只是劳动关系扭曲的一种极端表现：在公司里，老板就是“天”，所以才可以对员工的个人私事指手画脚，有资格评判他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很多公司，没有这么“激进”，也没有这么“愚蠢”，但是老板面对员工的优势地位却是普遍的。

那种平等、相互尊重、公私分明的职场文化，更多体现在影视剧或者大城市的大厂中，而在中小城市的一些企业中，“家长制”正在抬头。这是需要警惕的，也是人们对山东舜天事件普遍反弹的原因，因为人们可以清晰发现，这一逻辑一旦任其延伸下去，会有如何的后果。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