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最好的朋友,去年走了,43岁,从她确诊到她走,我一直都陪着她,哪怕得的是绝症,谁都不愿意放弃,都想尽一切办法治疗,手术切除肿瘤做了11个小时,出来时麻药还没过,出来时见到我们,她说不出话,眼泪顺着眼角哗哗的流,然后是化疗半年,休养半年她上班了,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上班也是忙忙碌碌、嘻嘻哈哈的,时间匆匆而过,一年过去了,19年底,西安特别冷,连着下了三天大雪,她没有来上班,一天,没啥,两天,我慌了,忙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休息了?没事吧?她说没事!然后是三天、四天……她再没来上班,复发了…开始放疗、靶向治疗,她很乐观,说能坚持下来,脖子上黑乎乎的洞,是放疗的结果,我看的恐惧,然后是各器官慢慢都扩散了……她依然坚强,去年四月她浑身疼,靶向药又引起胰腺炎,去西安医院检查,当大夫告诉她家人回去吧,没任何治疗意义了,全家人在旅店商量后续是继续治疗还是维持等待最后的日子,她知道结果后,一个人坐在旅馆外面的角落里大哭一场,决定回家不治了!回家后她依然坚强,可慢慢的下不了床了、浑身是骨转移的疙瘩、吐胆汁了、脸肿了、眼睛挤的看不见了、浑身疼的嗷嗷叫,不能排泄了,人很快就瘦成纸片,靠打杜冷丁维持,我去看她,她搂着我脖子说:求你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我没想到会有今天,我太疼了,太难受了,你去给我买点药,送我走吧…求求你了。我说不出话,眼泪哗哗往下流。后来,她放弃了所有的治疗,血不输了、蛋白也不打了,去年秋天的一个中午,静静的走了……再也没有痛苦了。面对死亡,如果没有治疗价值了,还是选择有尊严的离开吧!
我大姑,省中医界老教授,胰腺癌,去世之前几乎未着寸缕,浑身插满管子;我爸爸,胃癌,在家中我妈妈怀里去世。未经他人事,怎知他人痛?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没有谁比谁从容,都是相互安慰罢了。
1、大姑是我爸的同姓大姐,堂姐弟的关系。
她是我爸这辈唯一一个正牌大学生,考上大学离家的时候,穿走了家里唯一那双没有破洞的鞋子,和那条只有一个补疤的裤子。
大学毕业后,大姑被分在省中医院任职,后来出国交流了两年,并在48岁的时候评上了教授。她是我们省很多中医学院的客座教授,也带了数不清的研究生,可谓桃李满天下。
出人头地的大姑,承包了娘家所有人的衣物,一直到她去世时,整整五十年,她从未忘记过求学时穿走的那双鞋和那条裤子。她是我们家族的骄傲。
职业便利,单位每年都有体检。大姑一直身体健康,没有任何慢性病,直到生病前,健步如飞,经常往返于中医院和各大医学院。退休后被医院返聘,业余时间喜欢旅游,70岁的时候,还徒步登上了黄山。
71岁体检,大姑被确诊了胰腺癌。第一时间去上海瑞金做手术,术后在武汉最好的医院放化疗,回家不足三月,复发,住进ICU就再也没出来过了。
我们去探望大姑的时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隔着玻璃,与一众亲人遥相张望。
从大姑的嘴部以下,有呼吸机、心电监护仪、镇痛药物滴注、导尿管等,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仪器,分布在病床左右两侧。病号服敞开没有扣,便于医生观察和调整各种仪器,薄被轻轻地盖在大姑胸部以下,上半部分裸露在空气中。
因为架着呼吸机,大姑不能言语,侧头看着玻璃这一侧。我看见大姑的眼角淌出了泪水,想到也许不久后我爸爸也是这样,鼻子一酸,情不能自抑地掩面哭出声来。那时候我爸爸已经被确诊了胃癌3C期,医生说最多一年。
大姑就这样在ICU躺了三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迷状态。在少数清醒时间,她明确地告知医生和家属,她想活,即使倾家荡产,除了儿子的婚房,其余一切皆可变卖,因为家里大部分家产,都是大姑打拼来的。
大姑去世的时候,花费了一百多万,虽然是她半生所得,但去世之前的消费观,给我姑父和表哥留下了一些阴影。
尊严还是从容?大姑都没有选择。
她只是想活,即使一辈子行医,即使见惯了生死,当自己面对的时候,所有选择都只是出于本能。因为只有插满管子,才有生的希望,她不在意是多活一个月,还是多活一天。
2、我爸是早于我大姑一年左右查出胃癌的,62岁那年。
至今想起我去省人民医院拿我爸的活检结果时,那种浑身犯冷的感觉,还让我瑟瑟发抖。烈日当空,微风拂面,蜜蜂在医院小广场的绿化带穿梭,我蹲在一个角落,哭得茫然不知所措。
不记得哭了多久,站起来时摔了一跤,腿麻了。我调整好呼吸,用尽量平稳的语气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听医生的建议,到武汉来做一次全身脏器CT扫描,以评估有无转移,以及手术的把握。
爸爸说要考虑一下,他信奉中医,因为大姑。
大姑日常给兄弟们讲解人体五行,能不动刀子,尽量不要动,调理为主。讽刺的是,一年以后,大姑查出胰腺癌,第一时间选择了国内最好的医院去做手术。
但我爸对大姑的信任,已经近乎崇拜,所以他在来武汉做完CT后,选择吃中药。是大姑介绍的医生,看诊很仔细,开药时斟酌了很久,一个月复查一次,调整药量。
大姑病情的反复,对我爸的打击很大。特别是大姑生病后选择了西医这个操作,让我爸有些茫然,就好像是一辈子所信仰的那个人,亲手推翻了一切,告诉你一切皆是幻像和徒劳。
这种打击比病魔更要命,它让人瞬间看穿了一切,不得不认命。
我爸在去ICU探望大姑后,回家就停止了吃中药,一来他觉得吃了半年没什么效果,二来那时候对于他来说,最急需解决的是癌痛。所以他选择了“姑息治疗”(晚期病人的营养支持和缓解疼痛,其余顺其自然)。
泰勒宁、吗啡缓释片、羟考酮的剂量不断增加,撕心裂肺蚀骨般的疼痛,让一辈子要强的爸爸喊出了声音。
随着止痛药剂量的增加,副作用带来的梦魇又不断侵蚀着他的神经,没有白天黑夜的,让他长期处于半睡半醒间。
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不断往返于老家和武汉,回到他的身边,多帮妈妈做顿饭,多陪爸爸说说话。而我能做的,仅仅是把做好的饭菜,送到我爸的床前,问他有没有痛得好一点,有没有睡一会儿,想吃什么,以及又梦到了什么。
止痛药引发的梦魇,越来越荒诞而诡异,多数时候特别恐怖,让他即使醒着的时候,也两眼无神,一副决然于世人的神态。
我无法回答爸爸问我的,为什么吗啡要做成缓释片,不能马上止疼;为什么打杜冷丁,医院要有那么麻烦的流程?他实在是太疼了,眼窝深陷、进食困难、无法睡眠。
无数次,我和妈妈听着爸爸的呻吟和祈求泪流满面,爸爸祈求有没有办法让他安乐死,他不想再这么被病魔折磨了。
一天中午,妈妈去喊爸爸吃午饭了。爸爸说他想起来站一会儿,顺便上个厕所洗个手。(一直到去世那天,我爸都是自己上厕所和洗手,从来没有在床上拉过大小便)洗手的时候,他突然朝一侧歪下去,晕倒了。
堂弟拖着我爸妈还在去医院的路上时,爸爸就走了。而家距离医院,不过15分钟的路程。
突然而决然。
妈妈颤抖着手签下了拒绝按压抢救,她哭着告诉所有人,我爸终于解脱了。他冰冷地躺在棺材中,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眼窝深陷,宽大的寿衣包裹着他,决然而无望地告别了这个世界,从此与我们阴阳两隔。
如果按照题主的思路,我爸离世的时候,应该是有尊严的,可为什么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还是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
以上是两位至亲的真实经历。
我认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不论是浑身插满管子,还是所谓的有尊严地离开,都只是当事人的选择。无所谓对错,外人也不能加以评价,因为对亲属而言,都是不可抹灭的痛苦回忆。但如果未来某一天,我自己身染重病,我会在得知病情的第一时间,告知我的家属和子女,拒绝插管,拒绝过度医疗,请让我用想要的方式过好余下的时间,在最熟悉的地方、最爱的人怀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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